戴景耀【老洪江·第64期】王昌龄是伟大的诗人，又是官场中的卑微人物……-洪江人
戴景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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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洪江·王昌龄史话
作者：廖开顺
洪江人都很熟悉唐代诗人王昌龄，因为他做过龙标县尉。他从老远的长江下游江宁——现在属于南京的地方，来到沅水上游。他在龙标辛劳十来年，相当我们老知青下放十年。只是唐代还没有“洪江”地名，王昌龄的诗中也没有出现过“洪江”一词。而他的《送柴侍御》一诗却写到洪江的巫水：
沅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诗意为：“沅水的波浪连接着武冈，送你不觉得有离别的伤感。你我一路相连的青山共沐风雨，同顶一轮明月又何曾身处两地呢？”
城步县城儒林镇巫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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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龄的另一首《送程六》也与巫水有关：
冬夜伤离在五溪，青鱼雪落脍橙荠。
武冈前路看斜月，片片舟中云向西。
龙标县城在今黔城，从沅水顺流而下，进入巫水，可以上溯到武冈。唐代之前武冈有过武冈、武强、武攸县名，隋代武冈属于邵州。唐武德四年（621年）以邵州改置南梁州，恢复武冈县名，属于南梁州。武冈县治曾经设巫水上游今城步县城儒林镇。所以濒临巫水，下通沅水洪江。当时虽然没有洪江之名，但是地理上存在。王昌龄必然到过洪江，因此，可以将王昌龄作为老洪江历史上的一位文化过客。
追忆王昌龄，先得厘清唐代龙标县的来龙去脉。南北朝的梁朝有龙檦县，区域很广。唐代武德七年( 624年)，改名为龙标县。这是一个大龙标县，基本沿袭龙檦范围，以今黔城为治所，县域南到今会同、靖州、通道，西南到现天柱、锦屏、黎平，西边到今芷江、万山、玉屏、岑巩，西北到铜仁、江口一带的全部或部分地域，是沅水上游自古以来最大的县份，隶属于辰州。
10年以后的盛唐贞观八年（634年），从大龙标县析出巫州和夜郎、朗溪、思徵三县，龙标本县缩小为小龙标县，县城仍然在今黔城，也是巫州的州治。巫水和渠水流域的大部分属于巫州，却是溪峒族群自治，一直到北宋设置靖州。
舞水与沅水在黔城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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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八年之后的小龙标县，范围仍然大于北宋黔阳县，延伸到黔东南。古代设县，总是把一个地方的土地嵌入另一地，便于掣肘。唐代湘黔本是一家，明代才有贵州省的设置。也因此给贵州留下一个念想和追摹，当代一些贵州人士发表论文，认为今锦屏县隆里镇才是唐代龙标县县治，也有贵州学者认为贵州不要掠美湖南。
锦屏县隆里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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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江地域梁朝属于龙檦县，之后属于唐初大龙标县。贞观八年属于从大龙标县所析出的朗溪县。朗溪县地域宋代划入会同县和渠阳县。武则天的天授二年(691年)，巫州改名为沅州，开元十三年(725年)沅州又改回为巫州。唐代大历五年（770年），巫州改为叙州，州治龙标，管辖龙标、朗溪、潭阳三县，洪江地域属于朗溪县和叙州。
《唐代十道图》原图截图，巫州标记在舞水与沅水交汇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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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除《唐代十道图》中的“巫”字，可见巫字标记处是舞水与沅水交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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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将全国分为十道，《唐代十道图》中的巫州，《唐代藩镇图》中的叙州，都分别标记在舞水和沅水的交汇处。去掉两张地图上的“巫”和“叙”字以后，更能清晰看到两州的州治在舞水口，也不是巫水口，更不会是清水江羁縻州。《唐代十道图》由唐时各道详细绘制，五年修订呈交一次，由朝廷审核统稿，是唐代最权威的行政地图。台湾地区的中学和大学，一直将它们作为历史教科书地图。
《唐代藩镇图》原图截图，叙州标记在舞水与沅水汇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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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除《唐代藩镇图》“叙”字，可见叙字标记处是舞水与沅水交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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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人士与湖南争论龙标县治，客观原因是龙标县域延伸到湘黔边，或留有龙标和王昌龄遗迹。更因为唐代州县非常复杂，唐王朝空前强盛，统治推进到偏远的沅水上游，州县多次洗牌，变化太多。《新唐书·地理志》说：“天下初定，权置州县颇多”。所谓权置州县，就是根据地理形势、溪峒族群势力、朝廷的统治能力而权宜设置州县，之后随着形势的变化再调整。并且，州县大小不一，羁縻州与正州之间的转换、族群的自治，也相当复杂，加之史料不详，后人考证较难。
锦屏隆里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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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龙标县治，既是学术论争，也是力图将本地历史推前，赢得更多的文化和旅游开发资源，这与文化名人王昌龄有关。从唐代的龙标县到明代之前的黔阳县，以及整个沅水中上游和湘黔边地，人口极为稀少。王昌龄为龙标县尉的天宝年间，巫州只有22738人，多是“五溪蛮”。在沅水上游与湘黔边，古来没有产生在全国有影响的本地文化名人。被流放的屈原和被贬谪的王昌龄，成为重要的文化资源。
王昌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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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本地文化名人辈出，也许不会去争执一个偏远落后的龙标县城。比如相邻的武冈县，既有王昌龄留诗，又有唐宋八大家中的韩愈、柳宗元、欧阳修、王安石留下诗文或题词。宋代以来，武冈本土或在武冈做官做客的名人更多：如宋代有宋祁、周仪、文天祥；元代有李道纯、欧阳玄；明代有王世贞、袁宏道、曹一夔等。还有明清之际的潘应斗潘应星兄弟，王夫之，以及清代的何绍基、谭嗣同、王闿运、左宗棠、曾国藩、邓辅纶邓绎兄弟等。相比之下，沅水上游，主要以少数民族文化取胜，汉族文化名人匮乏。
黔城芙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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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古代文化名人过于稀缺，谁为龙标县城，就可以推出一大批有关王昌龄的遗迹。在锦屏隆里，显示很多有关龙标县治和王昌龄的遗迹，有寨、墓、祠、碑、冲、阁等，甚至还有王昌龄衣冠冢之墓。其实都由王昌龄的诗句“龙溪只在龙标上，秋月孤山两相向”而派生。王昌龄或去过隆里，但比今黔城更为僻远的隆里很难说是龙标县治。即使在学界所公认的龙标旧治黔阳县城，也将王昌龄过度渲染夸张，诸如王昌龄诵诗退苗兵之类，很难令人置信，只能作为民间传说的溢美之谈。
隆里王昌龄墓（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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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考察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一诗，2005年11月“洪江市”派出市级考察团，前往江苏镇江进行“研讨”，坚持认为王昌龄这一代表作是在黔城芙蓉楼所作，那么，芙蓉楼也必然是唐代龙标县的建筑物。镇江新闻媒体对此进行了报道，也引起专家强烈发声。如镇江高等专科学校乔长富教授，在《镇江高专学报》2006年第2期公开发表论文——《王昌龄诗之芙蓉楼是在润州——评析镇江、洪江的不同说法》，其中说：
●“近读报纸，获知湖南洪江方面来镇‘研讨’，引发两地之争。据说，双方谁也不能说服谁。但是，事实毕竟是事实。”
●“‘龙标之说’只是‘相传’而已，可真可假。可见连当地之古人都有所存疑。《嘉庆重修一统志》当是依据此类传说而言，所以语意不免模棱两可。在这种情况下，断然说唐代龙标就有芙蓉楼，王昌龄曾在龙标送别辛渐，无论从事实还是从逻辑上讲，都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更重要的是，在对诗歌本身的解说方面，洪江方面避而不谈第二首‘丹阳城南秋海阴’，只谈第一首‘寒雨连江夜入吴’,这本身就是割裂诗义的实用主义做法。”“此外，洪江方面认为，王昌龄任‘江宁令’(按，当作江宁丞)时期，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时期，而由‘江宁令’贬滴为龙标尉，才是他的’悲剧’。《芙蓉楼送辛渐》是受谤遭贬后的失意之作，因此只能写于贬谪龙标之时。据说，这是从诗人感情方面确定诗作于龙标的关键。其实,这种说法完全是想当然的。”
镇江芙蓉楼在金山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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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教授坚持《芙蓉楼送辛渐》作于润州（镇江）芙蓉楼，他在文中阐述：
●《元和郡县图志·润州》记载：“公王恭为刺史，改创西南楼名万岁楼，西北名芙蓉楼。”表明芙蓉楼在古润州（今镇江）。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注王昌龄诗：“楼在润州”。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的《唐诗选》亦注：“芙蓉楼，故址在今江苏镇江市”。
●至于诗中有“平明送客楚山孤”句，胡乔木曾经给湖南省委并省人民政府写信，对《关于芙蓉楼的电视新闻报导的批示》进行解释。胡乔木说：“楚或指湖南，但原诗即云夜入吴，则显已到江苏，而不能仍在湖南。楚山之楚，因楚怀王时曾并吞已灭吴之越国，疆域一时甚广，故两湖以东均可称楚。此处楚山较可能指镇江的金山或江心的焦山。”
●“洪江”方面的主要依据只有清代后期的《嘉庆重修一统志》、清代同治年间的《黔阳县志》，以及《芙蓉楼唱和诗序》和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一诗。很缺乏清代之前有关芙蓉楼的史料。
东晋润州刺史王恭建芙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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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黔阳县，清代就有关于黔城芙蓉楼的正确说法。唐代龙标曾有一座临江楼，清人向亦庵《临江楼遗迹记》记载：“金鳌山上，嘉树扶疏，中多橘袖，旧有楼，曰临江，少伯日登之，赋诗自娱。”。王昌龄的宦楚诗中，也多次写到临江楼。如《送魏二》中的“醉别江楼鳌柚香”,《送李擢游江东》也有“远梦生江楼”黔阳芙蓉楼一名出现于清代。《黔阳县志》载：“乾隆四十年(1775年)，知县叶梦麟于东城外建芙蓉亭，嘉庆二十年(1816年)知县曾钰以亭址低洼迫隘，无山水林木之美，不足以著名胜，遂将芙蓉亭徙建于城西香炉岩，并改‘亭’为‘楼’。”可见黔城的芙蓉楼只是清代人追慕王昌龄而兴建，而镇江芙蓉楼的文献远远早于和多于黔城芙蓉楼，没有必要掠镇江之美。
镇江芙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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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自古人文荟萃，文化积淀深厚，文人治学严谨。乔长富教授是唐代文学和地方文化专家，对自己家乡的芙蓉楼和唐代文学研究深厚，所提出的考证可信。可是也有两个问题，一是没有区别两个“洪江”，对于清代的历史问题，应该使用黔阳县地名，对于研讨的“洪江”一方，需要说明是哪个洪江。乔教授文章的另一问题，只从历史和文学来谈芙蓉楼和王昌龄，忽视王昌龄的官职、处境和经济条件。这也是长期以来宣传和研究王昌龄所忽视的重要问题。以王昌龄的县尉身份，也不可能兴建一座芙蓉楼。所以本文重点叙说王昌龄诗人之外的县尉身份、境遇与命运。
镇江芙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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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六年(746年)，王昌龄又因“不护细行”的小错误，第二次被贬谪，任龙标尉。好友李白闻讯，寄诗相慰：“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李白诗中的夜郎西，如今被贵州人士作为龙标的地理方位，其实只是诗化的大致方向。也是古诗的词语倒装，“夜郎西”即“西夜郎”，西南方向的夜郎国而已，与“溪”字押韵。夜郎，有汉代古夜郎国，还有唐代从大龙标县析出的夜郎县，两个夜郎并不相关。
由于王昌龄官职过小，正史对他的记载极为简略。《旧唐书·文苑传》中的王昌龄介绍，无字号、年代、贬所等，相当疏缺。《新唐书·文苑传》略为详细，但还是很简单。之后关于王昌龄的史料和诗歌注解，都是以《新唐书》为依据。王昌龄是靠自己的诗作名闻天下。唐代诗人群星灿烂，王昌龄是其中一颗灿烂的明星，文学地位略在李白、杜甫之下。李白被誉为“诗仙”，杜甫为“诗圣”，王维为“诗佛”。
王昌龄被称为“诗家夫子”。也有人误读为“诗家天子”，或是误传或有意拔高，不但逻辑不通，而且谁也不敢与皇帝并称天子，不比现在歌星的“天王”、“天后”之称。“诗家夫子”的称呼，肯定了王昌龄的诗才，也暗喻王昌龄书生气重。谭优学在《唐诗人行年考》一文中解释“诗家夫子”：
“他的诗名著称当世。有‘诗家夫子王江宁’之称，而尤以七绝一体擅长。……昌龄当开元天宝间，最负诗名，长于边塞及闺怨、宫怨之作，以七绝为胜，……人推为‘开元圣手’,唯李白之作乃可与方驾，故有‘诗家夫子王江宁’之称。”
唐代江宁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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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日晰在《诗家夫子别解》中进一步解说：
“‘诗家夫子’”也包含‘王昌龄老成忠厚，不谙世情，处世愚拙、唯以诗歌为务,即今书生之称也。坦率一点说，就是作诗的呆子。”
正是由于书生气太重，王昌龄两次被贬谪。但是，不管怎样，王昌龄属于唐代大咖级诗人。他的边塞诗、闺怨诗和贬谪诗，都是唐代诗歌的精品。而且他在《诗格》中提出的“诗有三境，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是中国诗学中的意境理论的重要内容。
王昌龄边塞诗诗意
作为官员的王昌龄，却远不具备政治家或军事家的性格和手腕，也不是中高级官员。唐代的县，担任领导职务的品官有县令、县丞、主簿和县尉，前三者分别相当现在的县长、副县长、秘书长。县尉低于前三者，很难对应现今的官职。中下等县的县尉为“从九品下”，不但未进入正九品，还是从九品最低的一品。可是在有关王昌龄的宣传和研究中，都未涉及到他的官职级别和职责，人们往往以为县尉就是县长。
唐代全国分为10道，300多个州，1500多个县。又依据区位、物产、人口而分为十个等级的县。从高到低依次为：赤（或京）、次赤（或次京）、幾、次幾、望、紧、上、中、中下、下。其中，赤级县设县尉6人，幾级县和上县2人，其他县1人。蛮荒之地的龙标县，应是下县或者中下县，只有王昌龄一个县尉。县尉以下的录事、典狱等，都是小吏，没有品级，甚至是雇佣的编外人员。
王昌龄闺怨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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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龄的官职如此之低，职责却千头万绪。《唐六典》载，县尉“ 亲理庶务，分判诸曹”，有六个方面的职责和职能。
（1）管理功部，掌管官吏考课、学校、礼乐等。（2）管理户部，掌管租赋、仓库、市肆等。（3）管理仓部，掌管户籍、婚嫁等事务。（4）管理兵部，掌管武官、军防、传驿等。（5）管理法部，掌管刑法、盗贼等事务。（6）管理±部，主要负责舟车、桥梁、舍宅的管理事务。
以上最重要的是相当公安局长和法院院长的职责，唐代县尉被称为“捕贼主官”。如果是一等县，六位县尉各管一个方面，而王昌龄必须管理六大方面。他的上级有主簿、县丞、县令，随时可以吩咐他做事。唐代县尉多是进士级文人，却做这样一大摊公务杂活，与理想相差太远。王昌龄在龙标一定非常繁忙劳累，很难成天饮酒赋诗，更不会兴建芙蓉楼。即使在县城兴建一座楼阁，也会挂在县令的名下。
镇江芙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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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龄的经济条件不会宽裕。唐代官员的收入，由职田、禄米、俸料、食料、杂用及课钱等构成。天宝年间，县级在编官员的月俸折算为：上县令19贯41文，中县令15贯523文，中下县令和下县县令10贯976文。龙标为下县或中下县，王昌龄的月俸必然低于县令和县丞。他是贬官，有无贬谪降薪或考核奖，不得而知。
唐代很多贬官要依靠额外收入才够用，学术大师陈寅恪专门研究过这个问题。龙标为贫困县，王昌龄为人正直，又是贬谪之身，不会有俸禄之外的钱财。他还有家乡的老母需要奉养。他在《上李侍郎书》中诉说：“久于贫贱，是以多知危苦之事。”在《放歌行》中说：“但营数斗禄，奉养母封羞。”如此拮据的王昌龄，又怎能兴建一座芙蓉楼。
唐代一贯钱1000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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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要靠俸禄维持生活，供养家人以外，更是怀有理想抱负，王昌龄才不愿意辞官回家。唐代的县尉虽然卑微，却是做实权官员的第一个阶梯，或大致相当于当今县里的副局长或局长，而且更加来之不易，比现在博士做官的起点更高。唐代县尉的来源为：
（1）进士及第入仕，这种县尉最多。中进士远远难于现在读博士和考公务员。（2）制举入仕，也就是参加皇帝不定期的人才招聘面试。（3）进士及第后又中制举，或者博学宏词或者书判拔萃科。是在进士的基础上参加选拔考试。（4）由朝廷或地方的低级文职官转任县尉，这是由软散职位转任权力实职。（5）高层官员被贬谪，断崖式降级为县尉。
唐代历经290年，共有300多位官员被流放，有1000多名官员被贬谪。流放是一种刑罚，相当现在的“双开”并被判刑。唐代至德元年（756年），李白因被永王璘案的牵连，流放巫州，最终赦返。唐代上元元年（760年），宦官高力士被诬陷谋反，流放巫州，在赦罪返回的途中去世。而战国时期的屈原被流放只是行政处罚。
李白流放夜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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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官员的贬谪属于行政处罚，有的重新复职，但是都经历磨难。常常被贬谪之地的官员歧视，也有穷困潦倒到丐食的贬官。如柳宗元被贬谪到柳州，由于长期的压制与焦虑，47岁客死于柳州。唐代县尉中的贬官太多，文学素养都很高，却天天干杂活，难免借酒消愁，作诗释怀，也就形成了唐代的贬谪诗流派。他们的诗作，表现忠君忧国和忧民，抒发山水情趣，思乡怀旧，期待复归，或悲凉郁愤，或超脱旷达。王昌龄是唐代贬谪诗流派的代表诗人之一。
被贬的官员多有政敌或仇家，往往被贬之后仍然遭受迫害。如天宝六载（747年），宰相李林甫派御史前往贬所，赐贬官皇甫惟明、韦坚兄弟死。酷吏罗希奭从青州去岭南，沿途杀害被贬官员，宜春太守李适之听说罗希奭要来，害怕酷刑，自己“仰药自杀”，道州别驾王踞“仰药不死”，再自缢而亡。
王昌龄最终还是选择逃离。天宝十四载（755年）安禄山起兵叛乱，次年六月唐玄宗出逃，长安陷落，官员和百姓纷纷逃难。王昌龄担心老母安危，顺沅水乘船离开龙标，一路北行。因长安已经陷落，滞留在安徽北部的亳州，被亳州刺史闾丘晓杖杀而死。
唐律规定，命官不得擅离职守。王昌龄落入闾丘晓之手，朝廷命官犯罪，应交朝廷审理。如果交给朝廷，按照唐律，可以用褫夺官职抵罪。又处于天下大乱之际，即使论罪，也有轻判的可能。王昌龄不属闾丘晓节制，闾丘晓完全可以不管王昌龄的行踪。史书对闾丘晓的记载很少，只在《张镐传》中提到闾丘晓“素愎戾，驭下少恩，好独任己。”其人刚愎自用，刻薄寡恩，极其暴戾。天下大乱之时，这种人更加欲所欲为，立即处死王昌龄。按唐代的刑律，执行死刑只有绞刑、斩刑（斩首和腰斩）两种。到了玄宗时代，也自行使用杖刑，延长痛苦，坐观毙命。可怜一代诗家夫子，被践踏斯文的屠夫杖打杖杀，现场一定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古代杖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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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才子传》提到王昌龄“为刺史闾丘晓所忌而杀”。闾丘晓为一州刺史，不会忌妒王昌龄的卑微官职，也不会与王昌龄争诗文地位。他是残暴本性的歇斯底里。最终自己被张镐杖杀。《新唐书》简略记载王昌龄生平和张镐杀闾丘晓：
“昌龄,字少伯,江宁人。第进士,补校书郎。又中宏词,迁汜水尉。不护细行,贬龙标尉。以世乱还乡里,为刺史闾丘晓所杀。张镐按军河南,兵大集,晓最后期,将戮之,辞曰:‘有亲，乞贷命!’镐曰：‘王昌龄之亲欲与谁养?’晓默然。昌龄之诗，绪密而思清，时谓王江宁云。”
张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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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镐文韬武略，兼任河南节度使，统领淮南等道的军事。当时张巡所守的宋州危机，张镐命亳州刺史闾丘晓援救。闾丘晓刚愎自用，迟缓出兵，最后赶到淮口时，宋州已经陷落。张镐大怒，要杀闾丘晓。闾丘晓说家有亲人，乞求饶命。张镐怒斥：“王昌龄的亲人给谁供养？”闾丘晓不再作声。张镐也用杖刑杀闾丘晓，显然有为王昌龄复仇之意。以王昌龄的诗人个性，不护细行，得罪人多，朋友也多。在龙标十载，留下的口碑，尽管与历史不尽相符，但多是美谈，人们永远怀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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