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景耀【美文欣赏】刘力‖河湾村故事-商洛文学
戴景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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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湾村故事
文/刘力
漫山遍野的麦浪一波接一波穿过河湾的时候，一个中年人带着三个泥猴子般的小孩住进了徐家大院。
河湾的人再见这四个人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早晨。
走早路的农家人惊奇地发现，这四个人一溜烟的窜过田埂，直直地走入一片绝无人走的地方。中年人在前面，三个孩子紧随其后，不久就听见劈哩啪啦的打斗声。知晓的人悄悄地说：这四个人，啧啧，深藏不露，功夫深着呢。
哦，原来是护院的。周围的人家恍然大悟。但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练的是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为何来到这里。
这一天来的不早也不晚。
每年麦收时节，河湾人总要和河源人发生争斗，起因就在于这条河。怪就怪在每年七月份一过，连天干旱让本来就缺水的河边两个村庄生出许多的嫌隙。不知道从哪辈人开始，河湾人莫名地恨河源人，而河源人显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徐家是河湾的大户，而赵家是河源的大户，两个大户就这样掐上了。村民们大多都是给徐家和赵家做佃户，即使有些人有那么丁点薄地，也产不了几粒粮食，也就乐观其变，只看今年到底谁家争得第一。
打架成了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了帮助的徐家今年显得格外气足，他朝后面一招手，管家立刻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站着。
把李师傅请来。徐家大爷的眼睛在刺眼的太阳下眯缝着，微微透出笑意，乜斜着不远处也正在树下打盹的赵大爷。哼一声，不再言语。
就这样，一袭白衣的中年汉子终于站在了太阳底下。风轻轻掠过不远处晃眼的麦子，不时吹起一两缕尘土。中年汉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后面是一字排开的三个徒弟。
赵大爷，承让承让。中年汉子拱手为礼。
好说，好说。赵大爷欠欠身子。他身后忽然多出一个人来，络腮胡子，灰色的衣服落落大方。
中年汉子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定定地看着那个人，许久。
开始。两边的主人开始发话了。
今年有好戏看了。周围人发出欢呼声。
中年汉子和络腮胡子一下子打斗在一起，只看得全河边的人眼花缭乱。光影动处，好似行云流水，又好像龙舟竞发，躲闪腾挪之间，高下立判。中年汉子一记重拳，络腮胡子赶忙格挡，但说时迟那时快，中年汉子另一手立刻出掌击中了络腮胡子的胸口。络腮胡子似乎有些不相信，他腾腾腾退后几步，站稳之时，一口鲜血一下子吐在地上。
好。周围人群中传出欢呼声。河湾人更是扬眉吐气地高呼：河湾必胜。
络腮胡子狠狠地瞪了中年汉子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迈开大步走远了。河源人才恍若初醒般立刻作鸟兽散。赵大爷回头冲着徐大爷喊：你赢了，今年你先用水。赵某七天后再来。
河湾人立马就有几个好后生跑上来，跪下请求李师傅收了自己做徒弟。但李师傅却怎么也不肯，他笑笑说：有这仨徒弟我就够了。态度却十分坚决。
大家一看没有希望，便都顺路回家了。只有一个后生，无论家长怎么拉，他也不起身，直勾勾跪着。
回去吧，孩子。中年汉子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太阳按时从东边的山头爬上来。人们惊奇地发现中年汉子的身后已经跟着四个徒弟。最后一个正是争水那天跪着的后生。
徐大爷看着李师傅新招的徒弟，就问：李师傅不是只要三个徒弟么？
中年汉子淡淡一笑：后生可畏，心诚则灵嘛。
其他后生似乎有些妒忌，他们很后悔那天没有再坚持一下。但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作罢。但中年汉子却似乎并没有关上大门，他直接让四个徒弟在村子里面宣布今后他们习武就在村后面的大场之中，不论是谁，都可以参观。这下村子沸腾起来，不多时，全村的青年人都聚到了大场上，他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村里的大场已经竖起了一堆堆的木桩，少说也有两米高。
中年汉子在人们的注视中轻松地跃上木桩，而后是四个徒弟，他们互为犄角，相互配合，但却又各自独立，腾挪换位，闪身越步，颇有劲道，大家欣赏之余也似乎总想跃跃欲试。所以当师徒五人走出大场后，马上就有后生爬上木桩，但不几下就扑通通地掉下好几个，吓得其他后生再也不敢爬上去，大家只好在地上依葫芦画瓢，比划一番，也叹息着满足而去。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七天刚到，河源村的赵大爷立刻知会徐大爷，他们要用水了。徐大爷踱着方步从河边走过，一直走到树荫里，不紧不慢地说：咱们先平分，等再过三天再全部给你们，咋样？
赵大爷嘿嘿一笑：徐老大，真有你的，够绝，服了。他拱拱手，让人去放水了。一场纠纷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河湾村万事都讲求寻根问底，于是马上有人就去打听，不多时，一个惊人的消息立刻弥漫在整个村子。甚至连整个河边的村子都知道了。
徐大爷每天喜欢下棋，他是棋中高手，每下必赢，几乎已经成为定律。他也常常不加掩饰地说：看来老子也是个中高手，没人可赢喽。每次黄昏，徐大爷就在满眼绿透的树下摆上一次棋局，自斟自饮，自下自想，然后转身离开。那天也是凑巧，中年汉子刚好路过，看到徐大爷下棋，不觉走神，徐大爷惊觉，随口问：先生也好此道。
略知一二。李师傅沉声答道。
那我们对弈一局如何。徐大爷的脸上闪着淡淡的笑，但内心却轻轻叹息：红尘多寂寞，无处觅知音。李师傅似乎听到了徐大爷的心声，他微微一笑，在多次谦让中随手一子。就这样，两个人竟不知不觉下了好几个时辰，天暗下去的时候，徐大爷竟然没有觉察到。他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这场棋局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畅快。
从此，早晨陪着李师傅练武，傍晚伴着李师傅下棋，竟然成了每天徐大爷的必修功课。徒弟已经自立，已然不需要中年汉子出马指教，每天教习练功，进益只在朝夕，而中年汉子也开始怡然自乐，唯年岁不饶人，两鬓已渐露白。
这天，又是黄昏，两人正在手谈之时，李师傅突然问徐大爷：河水乃无主之物，为何总起争执？
唉，先生有所不知，名为争水，实为争气呀！徐大爷惨笑。河源河湾本为同宗同源，奈何相煎太急，徐某不才也曾提议和解，五五对分，可赵家却总不肯松口。
哦，东家，今年我来主持一次，你看如何？
你？徐大爷惊疑。
李师傅颔首微笑。
没世之功呀。徐大爷兴奋地抓住李师傅的手。
于是由李师傅出面，先站而胜一局，再让徐大爷出面五五对分，宽缓几天而后全由河源掌控，即不伤和气，又可避免再生嫌怨。
消息一出，全河震惊，一个习武的武师竟然如此有谋略，让几百年来的争斗变得烟消云散。
然而，这时候却传出了李师傅被杀的消息。人们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
按说李师傅来了没几年，也在当地口碑极好，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怎么就会被杀了呢？
即日便证明并非空穴来风，李师傅胸口的血渍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四个徒弟均面露悲戚，徐大爷更是好几天，静静坐在斗室当中，不吃饭，也不出外溜达了。
四个徒弟觉得师傅死得冤枉，便不动声色四处查访，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很是平常的消息立刻荡漾在了河湾村的街谈巷议中。
徐府有一个丫鬟与小厮偷情，那天正在尽情的时候，下完棋的李师傅正好经过，喝过酒的李师傅进来越来越显得有些颓势，几下拍打声中，惊得小厮丫鬟极度惊慌失措，小厮刚好带着一把刀，顺势就捅了来人一下，趁着夜晚赶忙回到房中，兀自心还砰砰乱跳。第二天听说李师傅倒在廊下的血泊中，回想自己那晚的所作所为，小厮也颇觉懊悔。但徐府规矩颇严，下人私通两人中只能活得一人。所以小厮尽管有些胆怕，但却也并不敢点破，只是每次天黑的时候，拿些纸钱，悄悄烧与李师傅。
徒弟们顺藤摸瓜，找出了小厮。但小厮毕竟是无心之过，更何况他是家中独子，并已经改悔，徒弟们也只能作罢。而徐大爷听说后也只淡淡说了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远方的河边。河水滔滔，李师傅沿河走进了河湾，现在又慢慢顺着水流向远方。
李师傅一生没有结婚，自然无儿无女，但四个徒弟却非常孝顺，他们为李师傅主持了一场非常独到的葬礼，他们抬着师傅到了村后的大场上，然后跳上桩子，临风而立，衣袂飘翻，闪躲腾挪，本领非凡。想来李师傅也该可以瞑目了。
葬礼完毕，四个徒弟除一人本就在这个村子以外，其他徒弟分赴各地，他们也希望像师傅那样可以四处游荡，用自己的武术，让更多的人学会和平。
李师傅并不曾走远。
（本文摘自《丹凤县文化》）
作者简介：
刘力，陕西丹凤人，民建会员，中学语文教师，兼任《丹凤县文化交流》特邀编辑。能进行各种文体写作，已发表各类文章百余篇，十多篇文章在全国征文中获奖。自编有《梦中的秋天》《凝望岁月》《穿越千年的爱恋》《思享时代》《诗意中国》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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